思想的重量

如果我们用福柯的“知识考古学”的观点来解读朱鸿的散文，我认为，支撑朱鸿散文艺术结构最核心的东西是思想的重量。

散文是一种成熟了的文体，它的发展延迁，形成了变异不大的静态的美学制式。而判定艺术成就的高低的主要依据，只能是散文的思想。而思想是不居的，促进了散文的进步。

从这个角度来看，散文家的艺术定位，关键在于散文蕴含的思想的重量。朱鸿的散文，不大去追求文体的形制与语言外在的华丽，他所关心的是思想声音的表达，而这表达的重量，使他的散文具有了夺目的异彩。

朱鸿散文的美学视野很宽。他的关中踏梦，几乎把八百里秦川大地上所有川原关隘都写到了，笔底流露出厚重的文化积淀及历史的沧桑之感。如《周原》，朱鸿把现实与过去巧妙地交织在一起来写，这里既有周原的自然形貌，也有周人往昔的峥嵘岁月，还有如今周原乡民生活的图景。是的，沉重的尘埃，掩盖了历史的光泽，而朱鸿的散文的纤笔探寻着至今还闪烁着的文明的碎片，用理智的思考把它串连起来，让它重新显露出光辉。当我读完这些散文时，不由眼光远视窗外，夜色浓浓，耳畔似乎回响着车辇的脚步声。这块土地太沉重了，走向现代秩序，它将还会迟疑不决么？我想，是不会的了。

朱鸿的散文，从各个侧面和层次，袒露出作者自己的魂灵，把他对社会对人生对生活对现在和将来的思考与回顾，都构织在其中，荡漾着他纯洁的情怀之波，剖示出他岩石般坚强的人格。在《敬畏黄河》里，朱鸿以虔诚之心写黄河，让黄河的金涛激刷着自己的魂灵；《药叫黄莲》则以凄美而寓意不浅的笔墨，记叙了他出生仅三天，母亲饲以黄莲苦汁的往事，把人世的坎坷的深刻体验，以“弦外之音”传递给读者。

朱鸿的散文善于做理性的思考。他的艺术胸襟不是那种小桥流水般的狭窄，而是放眼于整个的现实，从中抽绎出感动人心的东西，去铺排和渲染，使人的精神产生升华，达到审美的愉悦。他的《走遍关中》，把散文的艺术背景放在广阔的历史空间，追溯周秦汉唐的辉煌，并且有力地介入了罗马的文明史，全景式地观照这茫苍的关中大地，腾发起一股强大的美学冲击力，使人赞叹。而《万里孤行》却着重刻画自己“雕龙”的心路历程，流溢着自叙传的深切和真实，这是一种在理性驱使下的悲壮的奋发与追求。《在峡谷季受阳光》，以独到精确的艺术触觉，抒写了“峡谷”和“城市”阳光的豁然不同的人生感受，把受湿的心灵曝晒在大自然的“洁净的阳光”里，唤发出清新的生机。当然，理性是要借助于感性的认知来表现，朱鸿的散文很好地解决了这个艺术问题。他把抒情与哲理、感性与理性美妙地交融起来，凝结成晶莹透亮的心曲，向世人倾诉，向世界迸发出经过自己深思熟虑的精神的火花。这火花是绚丽的，但也是沉重的、持久的。

这就是说，散文除了要讲究外在的“饰物”，诸如语言、色彩等艺术因素外，更重要的是，散文的内质应该是铮铮有声的“风骨”。正是这种艺术的“风骨”，决定了散文的品格。朱鸿的散文，不能说很圆满地达到了，但它的美学特质也许就在这里了。